北京时间3月18日消息,据国外媒体报道,每天从我们睁开眼睛、到沉沉睡去,我们的生活始终为时间所主宰、不得不时刻关注时钟上的数字。
从积极的一面来看,钟表计时就像是保证现代社会正常运转的润滑油。如果没有时间的概念,就不可能让成千上万人在同一时间出发工作、也无从协调全球的飞机、火车等各种交通工具。金融交易对时间的要求精确到秒,我们每天使用的导航系统也依赖于卫星上搭载的精密时钟。
挪威的夏日岛曾宣称将成为世上首个“无时区”。不过这只是一次营销噱头,并非真实存在的政策。
但对个人而言,我们却都是时间方面的“穷人”。时间似乎永远不够用,我们每天都不得不从早忙到晚。在时间的压力之下,我们只能加快步行速度和车速,工作绩效也会受到影响,导致长期压力和工作压力进一步增加,而这些压力又会导致我们乱吃东西,加大自身面临的健康风险。
长此以往,我们大多都过着自动巡航模式的生活,每天疲于奔命,却无暇留意当下的风景。在这种大背景下,“活在当下”和“忘记时间”的理念自然变得越来越流行。
当挪威的夏日岛宣布将废除时间制度、成为世上首个“无时区”时,这一消息迅速登上了全球各地的新闻头条。假如可以把时间抛在脑后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,简直像神仙般的日子。遗憾的是,这其实只是挪威旅游局为了营销而搞出的噱头而已,并非真实存在的政策。
数千年来,人们的生活曾一度被日升日落所支配。
但这也引出了一个很有诱惑力的问题:我们可以抛弃时间的概念吗?
德国弗莱堡心理与精神健康前沿领域研究所的马克·惠特曼(Marc Wittmann)指出,从理智的角度来看,我们当然不能失去自己与生俱来的时间观念,因为这与我们的“自我”意识密切相关。
“我们对时间流逝的感知也是建立在对身体的感知基础之上的,”惠特曼表示,“时间与‘自我’融为一体、密不可分。”
就好像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格外快一样,当你身处时间的洪流之中,就会失去对时间和自我的概念。而相比之下,如果你在开一次无聊的会议,就会感觉时间过得格外慢,对自我的感知也会格外清晰。
时间的“货币化”将它变成了一种商品,也导致人们需要上班打卡。
就算把你放在一个山洞中,没有任何外界的时间提示,也无从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,人体依然会按照约24小循环的昼夜节律运作。巴黎文理研究大学的时间生物学家安德烈·克拉斯菲尔德(André Klarsfeld)一直在研究生物体内的时间节律。他指出,生物体内的大多数细胞都拥有属于自己的“时钟”。但如果这些“时钟”之间的同步性被破坏,就可能引发一系列问题。
“问题在于,各个器官内部和器官之间的众多‘时钟’是如何保持同步的?如果它们失去了同步性,又会导致什么后果。”克拉斯菲尔德指出,“要想弄清其中涉及的生物信号,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”
在加拿大英属哥伦比亚西蒙弗雷泽大学研究哲学与形而上学的霍莉·安德森(Holly Andersen)也警告道,我们如果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,对自我的感知也可能随之丧失。她认为,假如没有了时间和时间流逝的感觉,我们就不可能拥有有意识的经历体验。回想一下就会发现,我们的个人身份认同感正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建立起来的,并以记忆的形式归档储存。
通勤者们每天都要争分夺秒、疲于奔命,而现代技术还会使情况进一步恶化。
“时间久了,这些记忆便逐渐构成了你自己,”安德森表示,“如果你失去了过往的一段时间,你就会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人。”
如果“过去”和“未来”都不复存在、只剩下了“现在”,我们就无法为未来做准备、或预测未来可能发生的事件了。
时间在我们的各类心理与社会定义中也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,从理解因果关系、到听懂口语和社交暗示等等,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。比如说,“随意一瞥”这个动作如果持续得久一点,就变成了“凝视”,意义也就截然不同了。
“时间是我们的生物系统、认知系统及社会系统发挥功能的过程中与生俱来的一部分,”芬兰图尔库大学研究哲学与时间心理学的瓦尔特利·阿尔斯迪拉(Valtteri Arstila)指出,“没有了时间,我们就无法生活。”
不过,虽然我们无法在如此基本的层面上抛弃时间的概念,但也许可以逐渐消除自己对时间的依赖。毕竟,当我们说起“被时间支配”时,所指的其实是钟表计时,而这完完全全是人类发明的产物。
时间的“专制统治”
最早开始计量时间的是苏美尔人,他们将每一天划分为12个单元,使用滴漏计时。后来,埃及人开始使用方尖碑计时,同样也将每天分为12个等长的单元。由于他们会通过日升日落来判断一天的开始和结束,在不同的季节里,这些时间单元的长度也会有所变化,帮助人们根据农业需求的变化调整生活方式。随着人们对计时精确度的要求越来越高,一系列更加精准的计时仪器也逐渐应运而生,包括日晷、蜡烛钟、以及机械摆钟等等。到了17世纪时,钟表的误差范围已经缩小到了10分钟以内。
一直到了19世纪、铁路已经遍及美国各地,人们才开始考虑制定管控时间的国际标准。19世纪初,美国的每个城市都有属于自己的时区,总共达到了300种之多,实在复杂不堪。在这套体系下,根本不可能建立起一套可靠的列车时刻表。因此在1883年,美国引入了时区的概念,并于次年建立起了以格林威治标准时间(GMT)为基准的24小时国际时区体系,为全世界提供时间参照。
从20世纪20年代发明的石英钟、再到敏感度惊人的原子钟,钟表的精确度也一直在不断提高。如今,全球各地实验室中共有400台原子钟,通过取其平均值来保证国际原子时间(TAI)的精确度。科学家还在研究光学原子钟,在长达150亿年的时间里,其误差都不会超过1秒钟。我们的金融市场、全球定位系统和通讯网络都高度依赖准确度极高的钟表。
但正是在工业革命期间,人类开始由自己亲手打造的钟表所统治。钟表计时便于用于组织一大群人的活动,“集体时间”取代了“个人时间”。
“回顾一下历史,想想看修道院、教堂和铁路系统使用的时钟,这些都是为了协调人员行动而采用的技术,”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的社会学家朱迪·瓦克曼(Judy Wajcman)指出,“而钟表的使用导致劳工‘商品化’才是最重要的转变。”
以色列特拉维夫大学历史学家昂·巴拉克(On Barak)指出,在此之前,大多数人都只关注“任务导向的时间”,相比于使用抽象的数字来描述时间,人们更重视完成某项特定任务所需的时长。并且农业经济中的时间更倾向于与日夜和季节的自然节律保持一致。
但工业革命开始后,雇主们需要更好地同步管理工厂工人、协调原材料的到货时间、使产量实现最大化。钟表帮他们解决了这个问题,也使人类与钟表的关系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。
“受到钟表‘专制统治’的工人们不久便融入到了这套新体系中,开始要求固定轮岗时间和减少工作时长,还要求根据时钟计量的工作时间提供相应的金钱补偿。”巴拉克表示。他还指出,如今我们使用的语言中有许多例子可以体现时间与金钱之间的联系,比如“花时间”等等(对应着“花钱”)。
员工们还会在工作中的部分领域“划清界限”、不愿受到时钟的侵扰。例如在20世纪初时,开罗的铁路工人们曾以暴力手段抵制在员工卫生间里安装时钟、意图限制员工如厕时长的举措,破坏了厕所里的时钟,还切断了通往埃及北部的铁路。显然他们认为,有些事情是不该用机械钟表来计量的。
“钟表计时是一种非常特殊的看待时间的方式,”英国伯明翰大学历史学家戴维·甘吉(David Gange)指出,“这套系统在全球得到应用距今还不到一百年,想想真的很惊人。”
钟表计时的缺陷
经过漫长的进化,我们的身体已经习惯了根据所在地区的光线、温度和昼夜变化进行活动。如果强迫身体无视这些自然节律、按抽象的时间观念行事,便可能导致一系列问题。例如,需要倒岗工作的工人的自然睡眠规律常常被打乱,因此容易出现各种心理和身体健康问题。
“许多日益常见的身体问题都至少在一定程度上与电灯光线有关,如肥胖和睡眠障碍等等。”克拉斯菲尔德表示。
还有证据显示,切换成夏令时也会干扰人体内的生物钟,导致睡眠时间减少、考试和学习表现下降、寿命减短和产生认知问题等。
这样看来,钟表对我们似乎没什么好处。
“钟表是唯一一种纯属人造的时间形式,而非来源于我们身边的事物,”甘吉指出,“它让我们把注意力全部放在技术和工作上,将我们与资本主义经济紧紧捆绑在一起,导致我们无暇留意周围的大千世界。”
甘吉曾在北大西洋的一条小船上生活了一年时间,除了偶尔要约见别人之外,他在这段时间里彻底抛弃了使用钟表的习惯。他发现,自己的身体完全适应了自然规律,很容易按照天色调整作息。后来回归受钟表支配的生活时,他一度遇到了很大挑战。
“一旦习惯了这种生活,就很容易根据天色安排生活起居,”甘吉表示,“我们的身体很容易适应这些自然规律,尽管现代人的生活习惯已经与这些规律渐行渐远。”
“潮汐的涨落在一天之内会变化四次。参与到这套庞大的‘呼吸系统’和‘天气引擎’中,深切体会自己周围发生的种种变化,是种足以刷新认知、激发灵感的神奇体验,并且适应起来比你猜想的容易得多。”
但当甘吉回归到正常生活中之后,这种参与感就“渐渐消退”了。
现代技术在这一点上起不到什么帮助。虽然现在戴腕表的人越来越少,但手机和电脑动不动就会给我们推送日程提醒。各式各样的网络信息全天候不间断地刺激我们的神经,使我们在一天结束时也难以真正放松下来。如今的钟表计时甚至比过去更具侵入性,真可谓防不胜防。
“电子日历将承担起越来越多的工作协调任务,还增加了发送提醒和设置优先事项等额外功能。”苏黎世理工学院社会科学家赫尔加·诺沃特尼(Helga Nowotny)指出。
巴拉克还表示,我们消耗时间的方式也很重要。“同样是一小时,堵车时就感觉格外长,和朋友聚会时就感觉格外短。”如果能从“时间就是金钱”的观念中解脱出来,我们就能将更多精力集中在正确的目标上。
抛弃钟表计时
那么,我们究竟能否摆脱钟表的支配呢?如果能抛却时间的束缚、无拘无束地生活,比如睡到自然醒、或者随时出去散个步,都有助于在一定程度上恢复身体的正常节奏。
“你用不着每天冥想好几个小时,只要找一段时间、随心所欲地做点事情,便十分有益于身心健康,可以重置你与当下时刻的关系。”
而从长期来看,我们还需要扪心自问:“我究竟想过怎样的生活?”按照昼夜节律调整作息将大大提高生活幸福感。如果一个社会不将工作至于一切活动之上、而是更关注个体的幸福感、人际关系和地球环境,那么这个社会对时间价值的看法也将截然不同。
“如今的经济模式极不可持续,而各式各样的钟表计时都与该经济模式紧密相连,”甘吉指出,“这种社会框架需要一种与之匹配、能够使其顺利运作的时间观念,钟表计时便可以解决这一问题。如果我们能深入、激进地重新思考自己与这个世界互动的方式,我们就能建立起一套不同的社会框架,也会找到一种与之相匹配的时间模式。”
这种情况在过去并不鲜见。哪怕到了今天,仍有一些地区并不按照钟表行事。例如,在埃塞俄比亚的大部分地区,人们仍然会根据太阳的高度判断时间。
但这种方式在其它地区可行吗?例如,冰岛的昼夜变换节奏就与撒哈拉以南非洲大相径庭。况且,现代世界已经被飞机和网络大大缩小,引入这么多复杂的计时体系真的实际吗?这些问题都值得我们深思。(叶子)